曾石铭
怀念梅石
一万个梅石人心中有一万所一中。怀念,往往是一种私人化的行为,也许母校有过他的喜悦,也许母校有过他的悸动,也许母校有过他的遗憾,也许母校有过他的静默……只鳞片爪,各人珍藏,难以与人互通,难以与人共鸣。故,论怀念梅石,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谈起。
数月前,微博上有人上传了一枚照片,拍下的是皱皱巴巴的“泉州一中科测验纸”——绿色宋体,某年某班某号,姓甚名谁,何年何月。一时,照片在网上风传。当年,哪一个一中人不是反复在这张纸上记录下自己的学生点滴?众人对号入座,往来传递,竟在这么一张不起眼的纸张中,找回了对青葱岁月的千种记忆,也交递出对一中母校的万般怀念。
欣闻一中即将迎来七十大寿,恩师千里传音,吩咐我等应知事明理,顺应潮流,写出点东西以实际行动来怀念一下母校。我丝毫不惶恐,对母校的怀念是长年累月来萦绕于胸的,又岂是应景之举?网上自发的微博事件即为明证。每年回到一中时,同学们都会举目四顾,看看哪里变化了,哪里还是记忆中的模样,抓起相机,迅速传到网上。变化之处一惊一乍固属合理,奇特的是没变之处也总是会引来热议,我说这叫合情,是一中人特有的情感:一草一木十年前如此,十年后依然,不是奇迹么?
追寻梅石
“怀念梅石”,从十六年前我等走进一中,到十年之前依依惜别,时间半径不过是十年左右。可“追寻梅石”,我想把半径放到数百年之前,那个你我都不曾见的传说。
一中有另外两个名字,“一峰书”和“梅石书院”。外人可能会错以为一峰是一中门口斜坡上书店的名字而已,或者错以为梅石是门口横亘着的马路的名字罢了。其实三位一体,说的都是位于泉州市区,在旧市区北隅的这所学校。
关于“一峰”,查阅历史,是缘于明朝的罗伦,应该算是泉州历史上仅次于朱熹的名人:罗伦,号一峰,明朝江西吉安人。成化二年丙戌(1466年)殿试,获进士第一(状元),授翰林院修撰。因得罪宪宗,该年夏五月即被谪为福建市舶司(泉州)副提举。次年(成化三年)召还复原官。清·同治《福建通志·明宦迹》载:“伦至泉日,有司率诸生从之,讲明正学。”罗伦非圣贤之说不讲,因人施教,“与人子言依孝,与人臣言依忠,与居官者言民所疾苦”,收效甚好。一时,四方士人从学如流,连府学和县学的教谕,也来听课受教。
算来这个罗一峰进士及第封官没几个月就得罪了皇帝,来了泉州也不过待了一年,竟然声名鹊起,并且流芳百世。我想绝不只是因为史书说的他品德高尚还是讲学造诣,他的名声还因为有泉州一中。记忆需依附空间实体而存在,罗伦原来讲学的净真观所在就在现在的一中地址,由于一中而有人记得一峰,由于一峰而有人记得罗伦。反观一中也因罗伦而在史书上有了浓墨重彩的一笔,得了立学先立品、因材而施教的传承。嘉靖年间,净真观被改建为一峰书院,至今一中也仍称“一峰书”。
关于“梅石”,是因为一峰书院近旁有石若梅花,所以又称梅石书院。清·道光《晋江县志·卷14·学校志·梅石书院》载:“梅石书院,在府治东北。” 梅花石现存于一中西侧,保护完整。我们耳熟能详的民间传说“梅石开,状元来”,意思原是说罗伦来的时候这梅花石居然开了,“先生至,石适开,香闻数里”。而这块梅花石开了之后,泉州自有明一代次第出了好几个状元。不过分地说,论起泉州的教育史,这块梅石是终究绕不开的。
叩问梅石
从怀念到追寻之后,“叩问”是第三个境界。古今中外的学府,每一个都可以行怀念之举,少数有历史渊源的可以在时光倒流中追寻前世,而绝少经得起叩问。
国内现在宣称有百年以上历史的学校多如牛毛,且不论大学,杭州二中号称自1899年就有,上海格致中学宣称1876年,福州一中宣称1817年,苏州中学宣称1035年,最不客气的是四川石室中学,自称始于公元前141年。明眼人都知道其中必有数字游戏,要这么算,泉州一中70周年是说小了,计到罗伦年月,也必定相当可观。但反躬自省,数字是苍白无力的,学校的本质和追求,归根到底还是传道授业解惑,一所学校培养出来的学生是否具有良好的道德观、人生观、世界观,是否能有不盲从、不迷信、不偏执的独立思考能力,是否能够继承发扬这所学校注入于斯的品质灵魂,方才难能可贵。否则,八百一千年的老学校,也不过行尸走肉而已。
十年间校舍楼宇多经更替,书本教材也不再是当年旧观,但穿梭在一中的书声铃响间,依然被一以贯之的气息所环绕。十年荏苒,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,一群又一群的我们昂首离开,都怀带着母校授予的精神财富。今年七十华诞的一中是年轻的,不久之后还会有八十、百年、二百年的盛会。自罗伦时代而来,历经岁月冲刷,一中澹泊深厚的学统愈发悠远,为往圣继,为万世开,未来从这里走出的一代代学生必定马壮兵强。
后生可畏,不可估量。
2002届 曾石铭
二〇一一年十二月于北京
曾石铭校友(左)2010年春节回母校与赖东升校长合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