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—记潘维明学长一人生片段
肖 菁
俗话说:男儿有泪不轻弹,当年泉一中名闻遐迩的“大春”、“洪常青”潘维明学长噬脐莫及、潸然涕下的一刻,最是他记忆深处抹不去的一件事。那是他刚到福建建设兵团报到不多日,忽然家里传来消息:“你被省体工队录用了,有通知寄到家里。”这算什么消息?!那一刻,他整个人定住了,鼻翼一酸,随着懊恼、无奈一起奔涌的是难以抑制的汩汩清泪。
事情的来由是这样的:原来,他在校运会跳高比赛的一次意外出色表现,被选为体育尖子去参加一次测试,测试结果如何?懵懵懂懂的他后来没再去追问。随后,福建建设兵团一纸招募令促使他踏上了北去征程:他销去了原籍户口,来到了这个四畔高土崚嶒、深山孤烟直的陌生环境。
一个闽南侨乡能歌善舞的台柱子,猛然间来到一个跟原有生活环境迥异的天地,一个家中倍受呵护的小青年突然面临生活的变异,他的心路历程是晚生后学们无法全然体察的,能够大略知道的是:命运同他开的这个玩笑不小。在那个户口绑定一切,一出发有可能就是一生的特殊年月里,他所受到的震动是可以想见的,但他当时没得选择了。
造化弄人!也许这一生他要摸弄的就是那片贫瘠的土地,在“土戟犁浅牛欲眠”的闽西北丛山腹地;也许这辈子他要一直穿的就那种可笑的靰鞡,而不再是“洪常青”的裹腿,“雄关漫道”一步一个雪窝走下去;也许这辈子他要吃的就是粗陋且不合口的膳食,而不再是侨眷们特别弄来的面包咖啡;也许……已没有也许!
“路在羊肠第几盘?”他不禁这样问自己。窗外纷飞的雪花成了此时唯一的轻灵!
如若我没猜错的话:一个男人的心灵成长史应该是从那时候开始的:他必须学会在现实环境中重新评量自己的价值——既不萎缩也不膨胀。而处在当时的情境下,这必然导致他陷于内外交合的重重围困——无边的世界有多大,生命的意义就被反衬得多小。那种陡增的无力感,足以吞噬一个人的全部意志!他的眼泪就是内心胶着的最好证明,也许走完一程,泪水凝成了琥珀;也许“兰芽菊本已冻死,惟有春风荠菜花”了。
这时候,是该重新寻找自己的定位呢?亦或清醒地认识到:大历史纠缠个人生命,而个人命运构成历史的深度;从而跳出全然的自我提前洞察该事实,这是人生的一个课题,并且是他们整整一代人无法逃避的大课题。
从“匹夫结愤,六月飞霜”,到昨日种种,似水无痕,历史在这里转了一个弯。这段历史的参与者或主动、或被动地被卷入这个过程,他们的心迹可能很少再被触及了,但特殊的社会环境给他们留下的特殊人生轨迹,诤如一个影像过于真切反而更显虚幻的梦——集合了一整代人激扬青春的梦,俨然是那个“闽”字解构了的实体造型。在今天未曾经历过的人看来,又合是帛书后面的光影——恍若隔代、影影绰绰也就看得个大慨,而即便是这个大慨,如若不记录下来,也就一段段地隐去了。这些印记难道就这样让它流逝了不成?我拙笔稍动录下这段文字,虽以蠡测海,但不可略过不表——户口主导着国人的一切,他们彷徨在那样的年代!什么美轮美奂的个人理想呀,生活追求呀,在户口面前只能是苍白的代名词!事实本身的厚重, 盖过了文字表述的功力,这是那段历史传递给我们的潜台词。
刚刚得悉:泉一中旅港校友潘维明和郑亚鹏学长等知名人士,有心于母校校庆之际,设立文艺人才奖项。欣闻这个善举,联想到他们那代人的命运多蹇,更觉得这个奖项设得特别有意义:他们自己最有可能发挥艺术才华的青春年月已泥牛渐入海、在历史错愕的表情中随波荡去了,但他们对艺术的虔诚以及对艺术人才的惜重,则找到了这么一个表达方式!借用石油大王洛克菲勒的一句话表述 :“这个社会已经比我初识他时多出了几许美好。”当潘维明学长与凤凰卫视节目主持人竹幼婷站在台前主持节目时,不知可曾想起这句话?
潘维民校友参加厦门校友会联谊活动表演
(谨以此文献给出生时大跃进放卫星, 童年遭遇三年困难时期,稍大后跳“忠字舞”、学“样板戏”,青年时集体抛洒青春、在“广阔天地”共谱《一支难忘的歌》,中年唱《七子之歌》、亲历殖民地回归的所有前辈学长们。)
注:本文作者 肖 菁系我校高中81届毕业生、
厦门校友会常务理事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