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88年8月末的一天,父亲送我到厦门高崎国际机场。
这当然是我生平第一次坐飞机,毕竟这一年才17岁。根据公开资料,国航也好,东航也好,都是在1988年挂牌成立的,也即是说,那时候坐飞机并不像今天这样稀松平常。之所以这么奢侈,生平第一次出远门就坐飞机,是因为要上的大学离得太远了——蜀道之难!我的志愿是北京大学,但高考成绩不够拔尖没被录取,转而去了四川大学。
现在的成都是“一座你来了就不想离开”的“新一线”榜首城市,而那时候的成都,对于东南沿海小城泉州长大的我来说,一提起来脑子里冒出来的只是:遥远、偏僻和潮湿。当然,到成都后才知道:人民广场那么大,春熙路那么繁华,女人都那么漂亮了还化妆,比起来我的家乡泉州就是座小城,这已经是后话了。
总之,1988年这一年的夏天,我从泉州第一中学毕业,考上了四川大学。
露来霜往中刺桐花开了又落,日月其除里东西塔对望了一年又一年,700多年前的返航古船就这么停留在了泉州湾,而这一方土地上的人们,来了又走,走了还来。
1988年离开泉州后,我就滞留外地了,直至今日。我离开时的泉州,远没有今天的繁华,是一座安安静静的小城。
并不是只有天涯倦客,才会望断故园心眼。早在20多岁时,每次回到泉州探亲我都会在城里到处寻访旧迹。在几十年风雷激荡、波澜壮阔的改革开放中,泉州不仅经济表现十分出色,还能同时为我们保留下了一部分老城以供怀旧,真是令人欣幸。
20世纪80年代的泉州,有辆自行车哪儿都能去。十几岁的我常常骑着自行车到处逛,人身安全问题好像就不是个问题。有时一个人去清源山,甚至刻意选择在小雨时去。山里会有一股山气,这股山气在云气氤氲、雨意迷离的日子会特别明显一些,因为强烈的阳光会压制住泥土散射出来的腥味,也会阻挡树林生发出来的清净味,而这两者混杂在一起就产生一种特别的山里山气。因此阴雨天最适合进山。
有时晚上也骑车去到郊外。那年头汽车不多,公路上不时会有夜行货车呼呼地从身边开过,不过大多数时候周围都是寂静的,路边的水田或者池塘传来阵阵咕咕的或者呱呱的蛙叫声,听不出来是欢快还是悲伤。凉风吹来,树叶沙沙地响起来,月明星稀,天高地远,溪山无限好,恨不相逢早。
就这样骑着自行车,从城市到乡间,从山里到海边,在春风桃李花开日,或秋雨梧桐叶落时。我去西门郊外的水田边寻一处芦苇地等起风,我在东海寂寞的码头上觅一个角度看日落,还会到衙口空旷的沙滩上拾海带、捡贝壳。闽南丘陵地带那些无穷无尽的上坡下坡呀,烈日下的大汗淋漓,迷路时的大雨滂沱。
一切都是那么美好。
中学六年都在一中。我不是她最优秀的学生,没能为她争光添彩。但我很幸运,她待我很好。
上世纪的80年代,人们热爱文学,诗歌风靡一时。身边的同学当中,写诗的人不少,我相信他们中的一些人至今仍诗骨未寒。
大约是在1986年,不知是语文教研组的决定,还是校学生会的决定,总之组织让我牵头组建一个“泉一中学生通讯社”。通讯社社员应该是由各班的语文老师推荐来的,从初三到高二的学生都有,有二十来人,我是社长,那年我高一,尚未感受到高考的压力。
老师们并没有太操心,学生们自己就活动开来了。我们张罗社员一起到厦门采风,在厦大校园里沉醉不知归路;我们给泉州的文化名人写信,拟定议题将其邀请至学校做讲座。数年前仍有同学在久违重逢时对着我回忆那几场活动策划,而记忆模糊的我无法提供进一步的细节以丰富其连绵的追思,有愧“社长”抬头。不过,最值得一提的事情我没忘:我们办报纸——是真的办了一份报纸。
1998年年底,我离开驻足了6年的厦门来到北京工作。朋友聊天时,毕业于声名远扬的中国人民大学新闻系的媒体从业者,在席间提起了他们学院的知名学生媒体《新闻周报》,在她大肆炫耀了一阵我才恍然大悟:她说的其实是黑板报!“可是早在1987年,在东南沿海的一座小城的一所中学,我们就创办过学生媒体了,而且是一份纸质报纸。”我无从控制自己想要显摆的意愿,不无得意地说。
组稿和写稿都不是难事儿,年少的我们谈不上文采炳焕但是愿意写。但写完后要编排,要印刷。那时没有电脑,更没有打印机复印机,当通讯社有经费的时候,我就会到中山路上找一家刻印店,把稿件交给他们去刻印在蜡纸上,并由他们印刷;缺少经费时,我就自己刻蜡纸。这活儿可不好干,我那未经训练的字勉强可以出黑板报,但拿来刻蜡纸显然还欠火候,尤其是在“一整个版面都不能刻错字”的巨大心理压力下,出错几乎是必然的。在历经不懈努力仍然避免不了差错后,我不得不放弃对完美呈现的追求,带着刻好的蜡纸来到红专楼一楼东南角的语文教研室,用教研室的油印机自己印刷报纸。一天中午,当我在油印机上辛勤地干活时,一位对我不太熟悉的语文老师对着我默默工作的背影,不无感慨地说道:“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呀!”
凤凰木无言地矗立在红专楼前,花开又花落,迎来无数张稚嫩的笑脸;梅花石沉默地守候着状元的出现,见证岁月无情的变迁改变多少青春的容颜。
感谢德才兼备的老师们的教导,感谢钟灵毓秀的母校的栽培。我曾暗暗期待自己能有足够的成就来向您汇报,如今看来这属于非分之想了。希望您能略其迹而原其心,感其诚而哀其遇,请原谅我注定的平凡,接受我由衷的感谢,收下我诚挚的祝福。
祝贺母校泉州一中生命之树茂盛常青,续写成功、精彩、难忘的新篇章!
♡ 扫码关注 ♡
|
|